誤了卿卿性命 2: 第二章 杯中酒,心中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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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子高長衍率領軍隊勝利歸來後,衛王非常高興,不久之後便登上皇位,並特別在御花園設宴款待諸位王子們。 0
 
他們盡情暢飲,狂歡作樂。 0
 
 
高長衍臉上掛着笑容,但桑幼錦卻在一旁清楚地看到,他的笑容中充滿了苦澀和悲傷。 0
 
當別人向他敬酒時,他一飲而盡;別人向他表示祝賀時,他回應道:「同喜!」別人歡笑時,他也跟着笑。 0
 
 
然而,這並不是真正的公子。 0
 
隨着宴會的進行,當又有人上前敬酒,並提及「桑太守的千金」時,高長衍突然用力推開了那個人,然後匆忙走進了御花園中的一條花草小道。 0
 
 
桑幼錦擔心,於是跟了上去。 0
 
她看到高長衍走到了一個僻靜無人的地方,緊緊抱住樹幹,彎下腰開始嘔吐起來。 0
 
 
由於他沒有進食,所以吐出來的只有酒。 0
 
桑幼錦多麼希望此刻她是一個人啊! 0
 
 
如果真是那樣,她就可以走上前去,溫柔地遞給他一塊手帕,或者輕輕地從背後抱住他,告訴他不要難過,因為阿幼還活着。 0
 
只可惜,她已經死了。 0
 
 
高長衍吐着吐着便伸手從懷裡取出了一塊潔白的真絲手帕,擦了擦唇然後隨意丟棄在草叢裡,抬起頭默默地仰望着月亮。 0
 
她看了一眼那塊被丟棄的手帕,帕角似乎還繡着一具古瑟,繡工格外精緻,五十根弦竟好似能數清一般。 0
 
 
為什麼,她覺得有些熟悉呢? 0
 
「王后娘娘?王后娘娘?」 0
 
 
身邊的宮人見桑幼錦持着酒樽一動不動,以為她醉了,便喚了兩聲,正好將她從回憶里拉出來。 0
 
桑幼錦淡淡地看了那宮人一眼,瞭然笑着搖頭道:「本宮沒醉,本宮清醒着呢。」 0
 
 
而王座上帝王高長衍似乎的確很喜歡那位舞姬柳輕輕,不但賜了御酒給她,還命神樂署的掌事好好伺候——大約幾日後又是一名飛上枝頭的帝妃。 0
 
柳輕輕退下後,高長衍便開始有些興致缺缺了,又坐了一會兒,他實在沒耐心看下去,起身走下台階,正要命人傳令宮宴結束的時候,桑幼錦目光掠過王座前的那張紅木雕花長桌,上面那壺酒除了賜給柳輕輕以外,竟一滴也沒有動過。 0
 
 
於是她端着酒樽站起身來,微微一笑: 0
 
「王上,臣妾還沒有敬過您呢。」 0
 
 
高長衍立在殿中回頭看向她,眉目依稀如當年,風姿雋秀,好似剎那回到五年前的靈堂之上,他也是這樣遺世獨立,一眼萬年。 0
 
這是官宴上高長衍第一次正眼看她。 0
 
 
她的雙瞳泛着迷濛的霧色,迷離而驚艷,就那麼一雙眼,便已經將十萬里江山盛景比了下去。 0
 
「好,王后盛情,朕怎能拒絕?」 0
 
 
高長衍接過身邊太監盛滿的美酒,看也沒再看桑幼錦一眼,便仰頭將酒一飲而盡。 0
 
當曾經溫柔認真的「阿幼」變為如今疏離敷衍的「王后」,當她的公子對她自稱「朕」的那一刻,她覺得端着酒樽的手開始不住地發抖,說不清是哪裡在痛,只覺得那麼一瞬間,她所有的幻想,所有的期盼全都破滅,煙消雲散。 0
 
 
「砰一」 0
 
桑幼錦手裡的酒樽掉落在地上,酒灑了一片,同時也濺濕了她描龍繡鳳的華麗裙裾。 0
 
 
然後她看見那凜然而立的雋秀身影口中噴出一口血霧,倒地聲沉悶,令人心驚肉跳。 0
 
大殿裡所有賓客全都驚叫起來,不停有人說着「傳太醫」「護駕」之類的言辭,但偏偏無一人敢上前去扶那年輕帝王一把。 0
 
 
正好此刻那神樂署管事滿臉驚駭地衝進昭陽殿,未見其人先聞其聲:「王上!不好了,柳輕輕走着走着突然就……就……」 0
 
那名管事驚恐地盯着同樣吐血倒地的高長衍,有些反應不過來。 0
 
 
桑幼錦面色悲痛卻帶了些幽怨, 0
 
步一步萬分優雅地從台階上走下來,停在高長衍跟前,然後蹲下去,溫柔地抱起他的頭,輕聲問道:「王上,最像的就在你面前,你何苦還要退而求其次呢?」 0
 
 
高長衍費力地拾眼看了她一會兒,彎起唇角,柔和地笑了笑,低聲說了一句話,然後就沒了呼吸。 0
 
桑幼錦盯着他唇角的笑意,聽着他那句話,眼前一片灰暗。 0
 
 
三年前,桑幼錦跟隨公子高長衍出宮時,在街上遇到一位身穿袈裟的禪師,他不問公子,只是眼神好像對着她的方向,明明嘴巴沒有動,她卻聽到一個蒼老而仁慈的聲音:「姑娘陰魂不散,跟隨身具帝王氣象的男子數月,再不離開,你的魂魄就要被消耗一空了。」 0
 
桑幼錦一驚,望着那禪師猶疑不定,怪不得最近她越來越覺得虛弱了,往日她從來不怕陽光,近幾日卻總覺得火辣辣的渾身發痛。 0
 
 
可是……要她離開公子,那卻比陽光帶來的疼痛更痛。就算她能夠待在人世間,若不能看着公子,那反倒不如消失的好。 0
 
思索幾番,她抿了抿唇,試探地問道:「大師看得見我吧?」 0
 
 
禪師笑了笑,那道聲音又響了起來:「姑娘既然存在於這世間,那便沒有看不見的道理,姑娘似乎還是不肯離開?」 0
 
桑幼錦也笑了,緩慢地搖了搖頭,眸光堅定:「我不要離開公子,哪怕今後永世消亡。」 0
 
 
禪師眼神里一剎那閃過一種奇異的光芒,而後神秘地點頭,大手隨意地從她漂浮的虛幻身影中拂過,然後轉身走遠。 0
 
桑幼錦不解其意,只是上下看了看自己,確定沒什麼不妥,便繼續跟上了公子高長衍的步伐。 0
 
 
那一日午夜子時,她依舊守候在公子別院的臥房外,一個人面對泠冷月光發呆。 0
 
未幾,她感到渾身說不出來的難受,那劇痛洶湧而來,似驚濤駭浪淹沒她的神智,似火燒,似針扎,似油炸,又似有人在一點一點地撥弄她的心臟。 0
 
 
最後她終於忍不住蜷縮成一團倒在地上,閉眼欲哭無淚:她就要消散了吧?怎麼會來得這麼快? 0
 
好痛,真的好痛。 0
 
 
猛地她打了個激靈,因為她清楚地感受到,她的眼角有溫熱的東西滾落。 0
 
然後她耳邊傳來一個熟悉至極的聲音,帶着異常的驚喜和激動呼喚她:「阿幼?是你嗎?」 0
 
 
桑幼錦難以置信地睜開眼,果然見到公子溫柔秀雅的眉目,那眸光里的神色比月光更閃亮,倒映出自己藍衣長發的樣子。 0
 
在那一瞬間,她撲了上去,將公子緊緊抱住,抽泣道:「是阿幼,公子,是阿幼……」 0
 
 
公子高長衍將她帶回了宮,他們兩人自此形影不離。桑幼錦時常想,公子這麼緊張她,難道是怕她跟別人跑了嗎? 0
 
有一次用膳,她將這個問題問出來,卻引得高長衍一陣好笑。 0
 
 
「你呀——」他用手指點點她的頭,「想些什麼!冊封公子夫人的聖旨都下來了,你還能跑到哪兒去?我對你好,因為你是我的阿幼,因為我想把那空白的兩年加倍補回來。」 0
 
「聖旨?我怎麼沒看到?」 0
 
 
「新婚之夜你會看到的。」 0
 
於是桑幼錦就笑得眼睛彎成了兩條縫。 0
 
 
那一段時光沉澱成她記憶里最美妙的曲子。他們攜手共看過名山大川,共賞過洛陽牡丹;新年裡相視而笑,頭上夜空煙花燦爛;也曾躲過步步殺機,也曾立於泰山之巔,身渡雲海,俯視蒼茫大地。 0
 
一年半之前,先帝駕崩,公子繼位,大婚。 0
 
 
洞房花燭夜,窗外蟬鳴聲歌。 0
 
她滿臉緋紅,與高長衍相擁倒在榻上。 0
 
 
他輕若雲羽的吻從唇上滑到鎖骨,殿中那九對紅物微微搖曳,搖曳在她的眸中,像是一彎明潤的月亮。 0
 
突然高長衍從她身上移開,憤怒中帶着近平饋骨的痛色,篤定道:「你不是阿幼!你是誰?」 0
 
 
「我是阿幼,我真的是阿幼啊!」桑幼錦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,她不明白自己分明就是阿幼,為何公子卻硬說她不是呢?「公子,您難道忘了嗎?我就是您的阿幼啊……」 0
 
高長衍連連後退,甚至連放在桌上的聖旨長匣也因他的不慎而被打翻在地,但此刻的他已無暇顧及這些。 0
 
 
只見他那原本猶如星辰般閃耀奪目的面容突然變得無比憔悴,眼眸中更是流露出諸多複雜的情感。 0
 
他一邊搖着頭,一邊喃喃自語道:「不,你不是阿幼!真正的阿幼,她的肩膀上有一塊宛如彎月形狀的胎記!而且,當年她曾為了救我而肩頭中箭,也是我親自替她拔出箭矢並敷上草藥的,這一切我都記得清清楚楚!」 0
 
 
桑幼錦呆呆地凝望不遠處的高長衍,她已經哭出來了。 0
 
公子在說什麼啊?她何時曾為了救他而受過箭傷,他又何時替她拔箭上過藥?她的肩頭明明一點傷痕都沒有。 0
 
 
硬要說受傷的話,她倒是記得她…… 0
 
桑幼錦突然顫抖起來,原本分散的目光再次凝聚成一個小點,她小心翼翼地問:「公子......您的阿幼,您的阿幼叫什麼名字?」 0
 
 
高長衍微微一怔,似乎是醉了,但還是很快回答道:「桑幼語,她叫桑幼語。她是桑太守的長女,你看——」說着,他忽地彎下腰,撿起那道聖旨,猛地展開,直接放在了桑幼錦的眼前。 0
 
明亮的黃色綢緞在抖動之間,桑幼錦清晰地看到了被冊封為公子夫人的名字:桑幼語。 0
 
 
看到這個名字的瞬間,桑幼錦閉上了眼睛,想要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。她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多年前他們初次相見的情景,仿佛一切都還歷歷在目。 0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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