妖魔鬼怪快離開 2: 离婚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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墨書 Inktalez
每天上學,我都要穿過一條大馬路。這個路口沒有設置紅綠燈,過馬路的時候,我面對川流不息的滾滾車流,常常會輕聲哼起自編的 「革命歌曲」,以平復內心急躁的情緒: 0
 
「一條大路車浪寬,風吹塵土灰兩岸。」 0
 
我家就在對面住,聽慣了汽車的號子,聞慣了柴油的氣味。 0
 
這樣的自我調侃,並非因為太閒,也不是因為這條車如流水、馬如游龍般的大馬路阻礙了我的去路,而是因為放學後的我,從來沒有急切回家的願望。 0
 
一位中年女人提着只髒兮兮的塑料袋,裡面塞滿了廢棄的塑料瓶,走在我前面。她不時抬起手,將垂下的頭髮撩起掛於耳後,絲毫不在意手上沾染的污跡,那動作帶着幾分隨意與邋遢。 0
 
她旁若無人地穿過等候在人行道上的人群,一點沒給疾駛而來的汽車面子,徑直走向馬路中央的一隻空罐子。在眾目睽睽之下,她彎腰拾起了罐子,將它倒了過來,用力地晃了晃,清空裡面的殘汁,然後置於地上,狠狠地一腳將罐子踏得扁扁的,像是在宣洩着什麼,又像是在踩踏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,臉上帶着一絲倔強與兇狠。 0
 
身旁擦過的汽車裡,響起一聲叫罵: 0
 
「老女人,不想活啦!」 0
 
「你媽也是老女人,沒你媽,你從誰的屁眼裡蹦出來啊!」 女人猛地撩了撩頭髮,脖子上的青筋微微凸起,潑辣地回罵道,那聲音尖銳而響亮,仿佛要穿透周圍嘈雜的環境。 0
 
人行道上的路人,紛紛露出鄙夷的表情,厭惡地望着女人的背影,有的還撇了撇嘴,小聲地議論着。 0
 
女人沒有停步,在一輛輛汽車尖利的喇叭聲和尖酸的叫罵聲中,她身形靈活地穿梭着,安全抵達對岸,隨後拐進一條弄堂。 0
 
我默默地跟着這位女人,一直跟着她走進弄堂,在一扇黑漆斑駁的門前停了下來。 0
 
 
門旁的石板水槽旁,放着幾盆栽種的青蔥,花盆已是殘缺不全,在空無一人的門前,顯得有幾分淒涼與落寞。 0
 
剛才女人手裡的那隻塑料袋,被遺棄在了水池底下,像個被拋棄的孤兒一樣,蜷縮扭曲在陰暗潮濕的角落。 0
 
我警惕地回望身後有沒有方才同路的行人,確定沒人之後,我才緩緩地掏出鑰匙,手指微微顫抖着,飛快地擰鎖推門而入。 0
 
因為,這裡是我的家,女人就是我的母親。 0
 
大門上的幾片黑漆,因為震動掉了下來,仿佛不願意再成為這個家庭的一部分了,輕輕地飄落在地上,發出細微的 「簌簌」 聲。 0
 
十七年來,我漸漸對父母的爭吵麻木起來。 0
 
以前,我半夜被父母激烈的爭執吵醒,會驚恐地蜷縮在閣樓地鋪上,在低矮的天花板下,埋頭在被子裡痛哭,一直睜着眼睛,到鬧鐘響起,身體因為長時間的緊繃而變得僵硬酸痛。 0
 
「離婚!」 0
 
這是吵架時,母親時常掛在嘴邊的兩個字眼,每次說出口時,都帶着深深的憤怒與絕望。 0
 
「離就離,老子早就不想跟你過了 ——」 0
 
父親雖這樣回答,這場婚卻已結了十八載,可能還將繼續在爭吵與矛盾中苟延殘喘下去,如同風雨中飄搖的破船。 0
 
母親患有尿毒症,因為生病,沒有單位願意聘用她。這也是父親在爭吵時唯一的顧忌,他總是儘可能小心地不去觸碰母親內心中最易傷的部位,說話時會不自覺地放低聲音,眼神中也會閃過一絲無奈與憐憫。 0
 
 
這個家,依靠一種惡疾畸形地維繫着,就像用一根脆弱的絲線勉強牽扯着破碎的瓷器。 0
 
但在一次爭吵中,歇斯底里的母親操起了菜刀,瘋狂地砍下父親右手三隻手指。 0
 
出事後,父親的單位將他調離了生產第一線,等於變相的開除,工資像決堤的洪水一樣,急瀉而下,家庭的經濟狀況瞬間變得更加窘迫。 0
 
全家的經濟支柱成為了殘垣斷壁,生活的壓力如同沉重的大山,壓得每個人都喘不過氣來。 0
 
這個家,不幸成為了不幸中的不幸,仿佛陷入了無盡的黑暗深淵。 0
 
從那天起,母親開始在馬路上撿起廢品來,她每天早早地出門,身影在晨曦中顯得格外單薄與疲憊。 0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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