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久以後,秦長輕思索了無數詞彙去形容他和蕭韻的初次相遇,最終覺得最為恰當的詞便是:孽緣。
那是一個寒冬臘月的夜晚,秦長輕身患重感冒,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,活像一個臃腫的粽子。
他提着顏料桶,氣喘吁吁地前往城南大路的宣傳白牆處繪製招商壁畫。這項任務對他而言原本並非艱巨異常,
但由於身體抱恙,他還是耗費了三個多小時才大功告成。
此時,路燈散發着昏黃黯淡的光,寒風凜冽刺骨,發着高燒的秦長輕從高腳架上爬下來後,頓感一陣頭暈目眩,於是便裹緊了身上的衣物,靠着路燈坐了下來,打算稍作歇息便離開。
誰曾想,他竟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。
倘若不是那聲尖銳刺耳的剎車聲驟然響起,秦長輕心想自己肯定會一覺睡至天色大亮。側面有耀眼奪目的車燈光芒照射過來,刺得他難以睜開雙眼,此時他的身子呈平躺狀態 —— 大概是在睡着時滑落到了地上 —— 但他毫無知覺,或許是因為被凍得僵硬麻木了。
耳邊傳來高跟鞋踩踏地面的聲音,那步伐踉蹌而慌亂,節奏急促無序。眯着眼睛的秦長輕隱約瞧見有個身影在面前晃動了幾下,那人似乎被嚇得呆若木雞,緊接着 「撲通」 一聲癱倒在地,然後哆哆嗦嗦地開始撥打電話。
「哥……」 電話剛一接通,蕭韻便泣不成聲,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,「哥,怎麼辦…… 我…… 我撞死人了!嗚嗚嗚……」
秦長輕並不知曉,這位莽撞的女子開車撞翻了他的顏料桶,而浸泡在紅色顏料中的他,乍一看與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人毫無二致。
秦長輕身子麻木動彈不得,重感冒尚未痊癒,他想要說話,卻只能發出 「嘶嘶」 的微弱聲音,聽上去恰似垂死之人的痛苦呻吟。
「咦?」 蕭韻愣了一下神,隨即連哭帶喊地對着電話那頭瘋狂吼叫,「哥!人…… 人還活着!我該怎麼做?要給他做人工呼吸嗎?!」
秦長輕剛湧起不好的預感,女子溫熱柔軟的嘴唇便已壓了過來。
蕭韻鼓足了勁嘴對嘴吹氣,全然不知秦長輕已然震驚得呆若木雞。
「完了!完了!老子保留了二十多年的初吻啊!就這麼沒了!」 秦長輕內心哀嘆不已。
「人工呼吸有什麼用?!快送去醫院啊!」 電話那頭傳來的吼聲一下子將蕭韻從慌亂中驚醒,她甚至顧不上擦拭臉上的淚水,趕忙使出渾身解數將秦長輕往車子上拖拽,嘴裡還不停地絮叨着:「對不起…… 對不起…… 你別死,一定別死啊!」
秦長輕在心中暗自叫苦:「姑娘你冷靜點好不好?先確認一下我的呼吸,再判斷到底撞沒撞死人行不行啊?!」
但此時凍僵了身子的秦長輕,連發聲都做不到,只能像案板上的魚肉一般任人擺布。
被拖上車時,他的腦袋還不慎撞在車門上,疼得他眼冒金星,隨後便真的昏了過去……
秦長輕再次甦醒時,已然躺在醫院的病床上。
那個冒失莽撞的丫頭不在跟前,站在病床旁與秦長輕大眼瞪小眼的是一位陌生卻英俊的男子。他一見秦長輕醒了,急忙將秦長輕重新按回床上。
「你傷得很重,千萬別亂動!」 男子神情嚴肅,語氣不容置疑。
秦長輕被男子這般嚴肅的神情弄得一愣,乖乖地重新躺好。他小心翼翼地活動了一下四肢,發現一切完好無損;又扭動了一下腦袋,知覺也正常無異;接着深吸一口氣,內臟運轉也順暢得很……
「我哪裡傷得重了?!」 秦長輕一把掀開被子,作勢又要下地,卻立刻又被男子制止住了。
「我…… 我知道你沒被撞壞,但是……」 男子像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一般,突然深深地鞠了一躬,語氣沉重而決絕,「但你能不能裝成重症病人?算我求你了!」
秦長輕配合地呆住了,滿臉疑惑地問道:「啊?」
「哦,忘了自我介紹,我叫蕭嚴,是撞倒你的那個女孩的哥哥。」 蕭嚴掏出名片遞過去,又一次誠懇地請求道,「你裝病在醫院躺一個月就好,誤工費什麼的我全出,現在只有這個辦法能拖住小韻,讓她別參加那個……」
他突然止住了話頭,然後立刻又像日本武士般莊重肅穆地一低頭,「總之,拜託了!」
幾分鐘後,走廊上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 40 特護病房門口的一幕 —— 兩個大男人在門口拉拉扯扯,一個苦苦哀求着:「你不能走啊,求你了!」
一個奮力抗拒着:「我要出院,放開我!」
秦長輕心中不禁叫苦不迭:「開什麼玩笑?!這對兄妹都是怪人,自己要是再和他們糾纏下去,幾條命都不夠賠的!」
秦長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甩脫了蕭嚴,剛跑到樓梯口,就聽到一聲驚叫。
「欸?你…… 你要去哪裡?!」
蕭韻提着兩大袋營養品,見秦長輕穿着病號服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出現在眼前,驚愕得合不攏嘴。
「哥哥說你傷得很重,不能亂跑啊!」 她連忙過去拉他,「別擔心醫藥費,我們會幫你付的,你安心養病就行!」
秦長輕本能地一閃,雖然躲開了蕭韻伸過來的手,但身子卻因此失去平衡,然後在女孩的驚呼聲中,他骨碌碌地滾下了樓梯……
於是,秦長輕就真的住院了。
病因 —— 多處挫傷,以及骨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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