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墨書 Inktalez
天空陰沉，烏雲密布，仿佛隨時都會傾瀉而下。
石墨一大早就起床，咬咬牙花重金打車前往人才市場。市場與早市相鄰，商販們占據了大部分空間，只留下牆邊狹窄的通道供求職者們棲身。招聘者和求職者混雜在一起，場面擁擠到連自行車都無法通過。
他被司機放在一號門，原本以為市場不大的他，在詢問三號門的位置時，不禁愣住了。他站在市場的最北端，而三號門卻在最南端，要到達那裡，必須穿越整個市場。好在初秋的早晨並不寒冷，石墨穿着新買的外套，急匆匆地趕往三號門，路上甚至感到有些熱。
半路上，他買了個燒餅邊走邊吃，突然看到一群人圍在垃圾點旁亂糟糟地喊。出於好奇，他湊過去看熱鬧，順着縫隙發現是只烏鴉被圍在破舊的網兜下。這烏鴉皮毛油光水滑，卻被壓製得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，一雙黑亮的眼睛無助地望着周圍起鬨的人群，顯得十分悲傷。
石墨心想，這種毛色的烏鴉不太可能是無主的，如果任由人群圍觀，可能會有人殘忍地將其宰殺出售。他不想多管閒事，但又不忍心見死不救，於是擠進人群，仔細檢查後發現烏鴉腳上有個腳環。由於烏鴉的姿勢和光線問題，這個腳環被羽毛遮擋，其他人都沒有注意到。
周圍的人對他的行動感到不滿，有人語氣不善地問他是否認識這隻鳥。石墨咽下燒餅，沒有回頭，小心翼翼地順着網子的縫隙將腳環拉出來，展示給眾人看。「想幹什麼都別幹了，這鳥有主人的。看這腳環，帶定位帶編號，強行剪掉會報警。放了它吧。」
他的話讓大多數人信服，但仍有幾個人認為他在虛張聲勢，想要霸占這隻烏鴉。一個面相兇惡的男人推開人群靠近，用他那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拍在石墨的肩上，疼得石墨手中的燒餅都掉了。石墨憤怒地回頭瞪着他，好在兩人身高相當，氣勢上並未遜色。
男人用手指戳着石墨的胸口，一張嘴，那股口臭差點讓石墨窒息，「你從哪兒冒出來的，張嘴就是定位報警，是不是欺負我沒見過世面？」
石墨揮開他的手，用下巴示意他看向旁邊的攤子，一個賣鴿子的大娘正收起袖子，也往這邊看。他說：「這位大娘賣鳥的，肯定知道腳環的事，不信你問她，看這是不是高科技。」
聽到自己被提及，大媽立刻收起看熱鬧的心態，想要縮回攤子，卻被男人抓住，拎到網兜前，惡狠狠地問她這腳環是否是高科技。大媽顯然害怕這個男人，她縮手縮腳地繞過石墨，仔細觀察了一番，然後點頭說是。「不是我亂說，我家那口子愛養鸚鵡，今年剛換的腳環就是這樣。這東西好像還聯網，真的會報警。」
大媽的話給了石墨一顆定心丸，沒想到自己誤打誤撞竟然猜對了。男人得到肯定的答覆後也不再糾纏，圍觀的人群很快失去了興趣，紛紛散去。大媽狠狠瞪了石墨一眼，罵了句晦氣後離開，只留下石墨和那隻烏鴉。
「好了，快走吧。」石墨解開網兜，見烏鴉不走，還把燒餅乾淨的芯掏出來放在它嘴邊，「我快遲到了。吃完就回家去，別再來這種地方了。」
這一耽擱，讓他趕到三號門時，正好遇到轎車準備離開，他攔下車被司機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。好在大哥還是讓他上車跟兩個人擠在後排。石墨不太認識車，只知道這車內飾全是皮子，想來應該是輛好車。
人才市場位於城市邊緣，石墨蜷縮在車門旁，凝視着窗外飛逝的景色，意識到車輛正緩緩駛離城市。除了司機，車內還有三人，看起來都像是與他一樣，準備去那裡應聘的廚師。坐在副駕駛的那位直接穿着廚師服，帽子幾乎觸及車頂。
車內一片寂靜，石墨甚至能從旁邊年輕男子身上感受到對自己的不滿。這是一種隱約的敵意，夾雜着對他遲到的輕蔑與厭煩。石墨感激這份沉默，讓他能安心地掏出手機，靜靜地敲打。
昨晚睡前，他與小志聊起挽仙樓才想起小時候聽說過這個地方。那時村里只有一家承辦紅白喜事的人家，大家都稱其為牛大廚，孩子們則叫他牛六叔。嘴甜的孩子能在他做飯時得到一些食物。牛六叔曾在一次醉酒後提到，他年輕時在城裡打工，曾在一個私人公司擔任廚師，那公司的樓就叫挽仙樓。
但他並未詳細描述那是個什麼地方，只知道有人特意去城裡尋找，卻無功而返，回村後告訴村民那地方可能已經倒閉，或者根本就不存在。由於牛六叔的廚藝實在太好，大家都願意相信是那地方倒閉了。
「挺意外的。不過你還是注意安全，畢竟是個偏僻到城裡人沒聽過的公司，多半危險。先早早睡吧，明兒隨時跟我匯報情況啊，別有事硬抗。」他倆的聊天記錄在晚安二字後戛然而止，石墨揉了揉鼻尖，開始思考挽仙樓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。
他上網搜索一番，結果出來的不是奇怪小說內容，就是毫無意義的灌水貼。偶爾遇到同樣疑惑的帖子，點進去看基本來自幾年前，連一個回復都沒有。這個地方似乎從未宣傳過自己，連半點蛛絲馬跡都找不到。
車輛很快駛入一段顛簸的路段，猛地落入地坑又彈起，前座廚師的帽子瞬間被壓得不成樣子。石墨因為有把手支撐才沒被甩起，中間的小伙子卻遭了殃，腦袋重重磕在車頂，發出咚的一聲，聽得人頭疼。
一聲髒話從旁邊飄來，小伙子沖司機喊能不能開穩點，司機也不慣着他，兩人就這樣吵了起來。石墨本想勸架，但有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拍拍他的肩，轉頭一看，是坐在另一邊的中年男人。
男人穿着黑色唐裝，短髮整齊地向後梳着，戴着黑色口罩，看不清長相，只能透過金絲眼鏡看到一雙平靜的黑色眼睛。男人的手從小伙子背後的空隙伸過來，與石墨對視後輕輕搖頭，示意他不要插手。
就這樣，原本安靜的車內只剩下兩人的對罵聲。司機似乎也被這路開得煩躁，嗆小伙子的同時不忘抱怨幾句，從頭部偏向的角度看，應該是在跟唐裝男說話。
吵吵鬧鬧一直持續到目的地，石墨在車停穩後看到周圍除了荒地就是山，來的路兩邊全是枯黃雜草，環境差到像是罪案交易現場。荒涼偏僻的氣氛影響到正前方的樓，深灰色的外漆斑駁出無數黑色痕跡，其中有幾扇高層的窗戶都破掉，最新的部位是從灰色樓身上凸出來的朱紅色金柱大門。
門像是昨天才刷的漆，慢慢走近還能聞到一股油漆味。門臉上掛着塊金邊紅底的牌匾，自右向左以草書寫着名字——挽仙樓。
但看這大門確實華麗，可配上門後那深灰色的四方大樓就顯得十分詭異。石墨看着這樓，總覺得特別像是那種墳包外被修得特別豪華的墓前地。
加上今天陰雲密布，光線昏暗，樓里除了一層有燈光外再不見半點明亮，怎麼看怎麼讓人覺得瘮得慌。石墨忍不住哆嗦，轉頭去看其他人，大家都表現得十分淡然。唐裝男已經先一步進入其中，司機壓根沒下車，高帽廚子昂首挺胸走在最前面，小伙子幾乎和他平行，陰沉着臉顯然是還在生氣。
跨過門檻，石墨看到門兩旁有穿着紅色旗袍、梳着丸子頭的服務生站着，是兩個看上去年紀不大但十分清純漂亮的小姑娘。二人笑眯眯地向他們微微彎腰問好，確定後面沒人後就將門關了起來。
木質大門在關閉時發出略微刺耳的嘎吱聲，惹得石墨忍不住回頭看，卻被外面突然出現的閃電嚇了一跳。雷聲很快到來，轟隆隆的動靜就像是在頭頂。
大門內就是樓的主體，呈正方形，共有十六層。一層到十五層之間沒有連通，有個直上直下的正方體空檔，抬頭是屋頂，掛着個巨大的長吊燈，像是倒垂下來的鈴蘭花，每朵花都對應一個樓層。而每層樓都有四面，在裡面倒是能看到每層都亮着燈，還有許多穿職業裝的人在裡面走動。
一樓除過大門外只有三間房屋，此時每個門前都站着一個服務生，而正中間有三張擺有不同保溫箱的桌子，唐裝男筆直站在正中間等待着他們過去。
「三位都是受邀前來應聘挽仙樓廚師的，我們今天會先對三位的廚藝進行一個簡單的考核。保溫箱內是準備好的食材與烹飪要求，烹飪時間是十五分鐘，請三位隨意挑選，選好後根據箱子頂部的圖案進入對應房間中製作，裡面有計時器，請三位不論製作完成與否，都在倒計時結束前離開，否則會直接判定為失敗。」
唐裝男似乎是這個地方的負責人，在他們靠近後直接就開口說了要求。男人聲音渾厚沉穩，語速適中吐字清晰，說罷還貼心地問他們有沒有聽清楚。三人中只有石墨老老實實點頭，其餘兩人直接走向桌子就去拿保溫箱。
由於不能打開看裡面的食材，石墨也就沒了爭搶的心思。他等二人挑完才靠近最後一個箱子，拿起來發現上面的圖案是條蛇，而也有着蛇的房門正好與大門相對。
他很好奇會抽到什麼食材，同時又對自己手藝產生一點小小的不自信。這要是抽到個什麼稀奇古怪的要求，豈不真的是重在參與。一邊想着湊活下就行一邊又怕真給自己刷掉丟面子，石墨腳步沉重抱着箱子往屋門走。進門時聽到身後有烏鴉叫聲，轉頭正好看到有隻油光水滑的大黑烏鴉落在唐裝男肩上。
這地方出現烏鴉倒真是毫不意外。服務生幫他打開門，用溫柔又甜美的聲音向他說幸苦了。頭一次被這樣對待的石墨惶恐回禮說您也幸苦，最後頂着小姑娘笑盈盈的眼神走進屋內。
嶄新的不鏽鋼灶台在燈下閃閃發亮，刀具廚具一應俱全。石墨放下箱子去看那些掛在牆上的刀，個頂個的好東西。在刀具架的起始，有個黑色計時器，隨他靠近突然亮起，紅色的倒計時就那樣毫無徵兆地走了起來。
石墨忙不迭去開保溫箱，一看裡面東西直接傻眼。碩大的空間裡就擺着塊巴掌大小的牛排，旁邊是株迷迭香和瓶超市里直接買的黑胡椒海鹽調味料。甚至連黃油都沒捨得給一塊。石墨叉着腰無語凝噎，四下看看確定只有這點東西是食材，無奈地把黏在蓋子內部的信封取下來。
【烹飪要求：又濃又淡，多生少熟，草木本味，外熱內冷。】
我跑這猜字謎來了。石墨被氣得不輕直接笑出聲，把紙丟在一旁，看看豪華廚具又看看可憐的食材，直接開柜子找出個平底鍋放在灶頭上，三度確認這屋裡沒有隱藏食材後直接開火把那牛排給放了進去。
多生少熟是吧？我給你直接弄成一分熟的牛排，外熱內冷也做到了，草木本味就純迷迭香全撒上去，又濃又淡就把黑胡椒和鹽巴篩開，猛猛放黑胡椒只丟兩粒鹽。評委愛吃不吃。
石墨的自暴自棄讓他沒用兩分鐘就將自己的菜品做好，為了表示對這次比賽的不滿，他連盤子都用的是隨便抽出來的不鏽鋼盤，用夾子把一分熟牛排放上去，旁邊的餐具就是雙筷子。
對自己的作品十分滿意的他直接走出去，守在門口的服務生見他出來直接瞪大眼睛滿臉不可置信。而依舊保持站姿站在大廳中央的唐裝男顯然也是沒想到這點，片刻愣神後快步走來用手抵住他肩膀，低聲問為什麼要出來。
「做好了呀。」石墨滿不在乎地攤手，「抽到的要求簡單，食材簡約，做起來根本不用動腦子。至於過不過，我無所謂了。」
話音落，他就聽到身後的屋裡傳出一陣奇怪的聲音，像是什麼重物在滾輪上移動着。回頭看，門已經合上，而門口的小姑娘也早早跑開來到他們旁邊，面色緊張似乎是很怕裡面。
石墨不明所以，可在看到唐裝男的眼神中都充斥着一絲恐懼和緊張時，他還是不由得吞了口口水，心想怎麼好像裡面會冒出來什麼怪物一樣。
他們三人如同三尊石像直勾勾盯着畫有蛇圖案的門，直到滾輪聲再度響起又很快消失，唐裝男才緩緩走過去，推門前還用很複雜的眼神看了石墨一眼。
門開了，沒有石墨想象的怪物冒出來，唐裝男顯然也沒料到會這樣，進去的腳步都變得快很多。小姑娘倒是鬆了口氣，用纖纖小手拍拍胸脯，輕快地跑回到門前站着，還衝他微笑。
「恭喜，你通過了。」唐裝男很快拿着那張寫要求的紙出來，石墨接過後低頭看，只見要求旁邊多出個古怪的印痕，像是有人用沾滿油的手在上面抹了一下，湊近還能聞到剛才他做的牛排的味道。
「？？」這可真是意外之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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