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海很大,龍宮其實有三座,正宮是南海龍王所居,另有兩座側宮分別屬三公主敖碧和八太子敖焰所有。老龍王只有四子,成家後各生兩子,敖碧是唯一的公主,表兄弟中排行第三,和敖焰是親姐弟,敖焰是最小的。其他表兄弟及其父母有的在天庭司職,有的居於其他水域。路過三公主敖碧的側宮,正巧遇上敖碧。敖碧背着一把弓箭和一個插滿箭的箭囊。身着桔紅喇叭袖上衣,腰間系了一條短裙,下身桔紅喇叭口長褲,滾着金線邊,雖然是霓裳衣,穿在她身上卻是英姿颯爽,利利落落。
看到怯怯的看着她的林青墨,她把臉一揚,順着避水金晴獸走了一圈。她是秀麗的鵝蛋臉,鼻子卻高高的,顯得很堅毅。黃色的大眼很認真的在林青墨的身上掃來掃去。半晌,她才露出一口白牙齒,笑的很豪爽,沖他弟弟道:「那日蓋着蓋頭,我沒看見,今日一見,果然是順眼。比那梅花仙子不知強了多少倍。你們這是要到爺爺那去吧?告訴他老人家今日我有事,就不過去了。」敖焰道:「姐姐,你這是要去哪裡?」敖碧拍拍身上的弓箭,臉上有了一絲溫柔:「去找小狼玩射箭。」敖焰遲疑了一下,道:「我成親小狼沒來,你就不要去找他了。」他的意思只有敖碧懂。只見她驕傲的一仰頭,也不介意林青墨在這裡,笑道:「他現在不喜歡我,不代表以後不喜歡我,姐姐先走了。」說罷,扭頭便走。
喜兒故作深沉的嘆了口氣:「紅豆生南國,春來發幾枝,勸君多採擷,此物最相思。問世間情為何物,直叫人生死相許。」說罷,又往林青墨的懷裡蹭蹭。春光滿面。
林青墨自從成親那日到現在還沒有見過敖家除了敖焰以外的人。聽敖焰說在他們成親後的第二日父母就回自己的水域去了。
老龍王住的龍宮比敖焰的側宮還要大。從正門進去是一片珊瑚叢,一群彩色的魚在叢中游來盪去。中間有幾條彎曲的小徑,碧綠色的地面上散落着白珍珠,有大有小,顆顆飽滿、圓潤、光滑。可來往穿行的蚌精待女卻是目不斜視,有些還嫌擋路,伸出腳把它們踢到一邊,全然不放在眼裡。林青墨有些奇怪,問敖焰道:「如果我沒記錯,這珍珠和你當初給我治病的那顆一模一樣。你說這珠子很貴重,還非要把它從我嘴裡吸出來。可是待女們為什麼連看都不看一眼,還嫌煩的踢到一邊?」敖焰哈哈乾笑兩聲,想了想,道:「這些珍珠都是鮫人的眼淚,比蚌殼裡結出來的珍珠略次一些。鮫人嬌氣,有時碰破一點皮,不論男女老幼都會掉眼淚,他們一哭就泣淚成珠了。給你治病的那一顆和這些不一樣。這些都只是裝飾。」在心裡他又把林青墨的話過了一過,頓覺甜絲絲的,便又道:「那麼久遠的事,那時候娘子同我都還小,沒想到娘子記的這麼清楚。」
林青墨紅了臉,他沒敢說自己記的最清楚的事情其實是覺得他像五花肉。
到了正殿敖焰和林青墨從避水金睛獸的身上下來,蝦兵蟹將引着避水金睛獸到後殿去了。正殿的音樂悠揚,兩個鮫人領頭的樂隊班子各執着樂器吹吹彈彈。老龍王坐在龍座上,一手支住頭,閉目養神,也不知可是睡着了。奏的樂曲都是低低的,懶懶的,像是安神的香。聽到腳步聲,他緩緩睜開眼睛,看到敖焰立刻有了精神,坐直了身子,招招手:「乖孫,快過來。」老龍王一把白鬍子,不長,也沒有一點的老態。額上一邊一個龍角。一雙黃琉璃般的大眼和敖焰的一模一樣。龜丞相適時搬了兩個圓凳子,一個放在敖焰身邊,一個放在林青墨的背後。林青墨瞥到龜丞相,小時候的記憶全湧上來了,他結結巴巴道:「龜,龜,龜......」龜丞相躬身施了一禮:「老臣見過太子妃。」他這麼一叫把林青墨叫的滿臉通紅,不知如何作答,只好低着頭坐在板凳上。
林青墨半邊屁股搭在板凳上,低着頭,雙腳並的齊齊的,雙手放在膝蓋上,活像個小媳婦。龍王摸着鬍子,笑的眯縫着眼,很滿意的點點頭。又緊皺着眉頭轉過頭,似是責怪的看着敖焰道:「看來媳婦是比爺爺要討人喜歡,有了媳婦都忘了爺爺。這次要不是爺爺要你來,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看見你。」「爺爺——」敖焰臉上有些掛不住,抓住老龍王的手好一陣搖,撒嬌不讓他再說下去。龍王被搖的左搖右晃,連聲道:「好了好了,好了,爺爺不說了。」他拍拍敖焰的手背,又沖青墨道:「孫媳婦。」林青墨靜靜的坐在那,半天才反應過來龍王叫的是他,突兀的「啊」了一聲,抬起頭看看老王,又趕緊低下去。「孫媳婦,爺爺要送你一份小禮。」說罷,從袖中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禮物,遞到林青墨的手裡,一看,是個檀木雕花的方盒子,林青墨低低的道了一聲謝。
龍王道:「這是西王母送的長生不老丹。你雖然是凡人,沒有仙根,但只要服了它,就與神仙同壽,與天地同壽了。」他拍了拍敖焰的手,又道:「敖碧呢?」敖焰遲疑了一下,但還是如實回道:「去找小狼玩了。」龍王聽罷嘆了口氣,頓了一下,又笑道:「去玩吧!留在我這老頭子這裡着實無聊。」敖焰賣乖,道:「我們再陪陪您。」龍王大笑道:「你那點小心思我還不知道。一歲就思春跑去找媳婦,還偷着跑去,被母親逮到打屁股的滋味......」「爺爺——」這下換敖焰臉紅了,老底被揭,實在沒臉再呆下去,拉起林青墨連抱帶拖的跑走了。
這份禮物算是送到了敖焰的心坎里。林青墨長生不老,他便能與他長相廝守。凡間與他有關係的人都敵不過滄海桑田,這一世與他有緣,來世便是陌路人。在他長長久久的生命中,什麼林嘯,什麼葛小花,不過都是一個過客,來世統統不算了,都是新的人,新的人生。林青墨最終完完全全是屬於自己的,敖焰怎能不高興?林青墨在聽到「長生不老丹」時倒是吃了一驚,人也是愣住了。自己不生不死,生命的盡頭便是與天地共滅,從這頭一直通向那茫茫的未來。母親、林嘯、葛小花他們的生命是短暫的,經歷輪迴,輾轉反覆於紅塵,生命和記憶是一斷一斷的。在她們的來世,他們會忘記自己,開始新的一世,然而自己卻要帶着對他們的記憶和感情活下去,可回首時,卻早是一片虛無,故人是新人。這未嘗不是一種痛苦。
兩個人兩種心思,卻是同途殊歸。
喜兒見兩人心思恍惚,兩隻翅膀又開始不老實,在林青墨的胸前揉揉捏捏,然而它翅膀柔軟,又是羽毛,按下去沒有力道,又隔着一層衣服,林青墨一時覺不出來。突然敖焰叫了一聲:「娘子。」打破了這一路上的沉靜,嚇的喜兒慌忙縮回手,驚的小心肝一跳一跳的。見林青墨沒答應,敖焰又叫了一聲:「娘子。」搖搖他,又道:「在想什麼呢?」林青墨被搖回了心思,頓了一下,道:「沒想什麼。」敖焰正沉浸在喜悅中,也不以為忤,道:「娘子我帶你到海上玩一會可好?」林青墨一聽這話,興奮的不能自持,扭頭盯着敖焰,雙眼睜的老大,叫道:「真的?」敖焰颳了一下他的鼻子,道:「真的。」喜兒溜了個空又在林青墨的胸前不甘心的蹭了兩下,就此結束了自己短暫的揩油之旅。
敖焰回側宮拿了一個球,圓形的,像是繡球。避水金睛獸背着他們躍出海面,如履平地的踏在海面上。林青墨久不出海底,突然出來覺得有點刺眼,拿袖子遮住陽光。可不一會,海風的腥味就讓他整個人活了過來。海底里其實也有天明和夜晚。太陽煌煌的照着,海面被烤的像一鍋湯的湯麵。林青墨覺得自己像從潮濕陰暗,生滿綠苔的古井裡爬出來的,天和地,大海和太陽從未這樣的鮮活和可愛。他看向岸邊,可惜在海中心,一眼望過去除了海還是海。
敖焰心裡有些失落。林青墨在他面前,在龍宮裡可沒這樣笑過。然而他還是把失落撇在一邊,大聲道:「喜兒,接球。」喜兒扇着翅膀,低空飛在海面上,雙爪在微起的波浪尖上一點一點,也大叫道:「來啦!來啦!傳球啊!」敖焰把球拋給它,喜兒拿小腦袋一頂,把銀白色的圓球頂到空中又落下來,像一大顆的水滴,落在海面上突然又彈起來,直衝向林青墨的懷裡。球在林青墨的懷裡左滑右滑,他摟抱不及又落到海面上,避水金睛獸對準球呼的吹了一口氣,球又向上落進他的懷裡。「扔過來呀!扔過來。」和他們隔着一段距離的喜兒一雙小爪子踏在海面上,張開雙翅準備接球。林青墨沖敖焰笑了笑,把球丟了過去。喜兒又用小爪子把球踢了過來,然而它存了點壞心眼,球在海面上落了一下又彈了起來,卻向一邊衝去,林青墨不禁大喊道:「快去接呀!」避水金睛獸一個躍步,林青墨伸手一拍,將球又拍給喜兒。敖焰小聲道:「吹口風。」避水金睛獸聽罷,悄悄吹口風,球也偏離了方向。喜兒沒預料到,見球偏向一邊,慌慌張張,跌跌撞撞去接球,一頭跌進水裡,但是它卻在最後一刻揮動翅膀把球拍了回去。
然後它趕緊爬起來,不顧自己濕掉的上半身像一隻「禿雞」,突然打開了尾巴,開起屏,無數隻藍眼睛借了太陽的光射向林青墨,林青墨被刺的睜不開眼睛,球沒接到。喜兒很騷包的甩甩身上結成一綹一綹的羽毛,慶祝自己贏了。
夏天還沒過,太陽還很熱辣。又玩了一會,雙方都大汗淋漓。喜兒突然衝進林青墨的懷裡,揪住他的衣領子,渾身癱軟,有氣無力道:「人家好暈,青墨讓人家靠一下。好暈,好暈,好暈吶!」敖焰抓起它的爪子把它倒吊過來,道:「我們一起下海涼一涼,就不暈了。比你在人家的胸口蹭的強。」喜兒縮着脖子,氣鼓鼓的。一聽下海洗澡,林青墨高興極了。在龍宮裡,在海底里,雖然也是在水中,然而能呼吸,感覺和陸地上一樣。能真實的觸摸到海水,他自然求之不得。脫了衣服,只剩下一條褻褲,瘦的骨頭一稜稜的。可敖焰和喜兒都看的目不轉睛。喜兒拼命掙動身子,脫離開敖焰的挾制,「撲嗵」落入海里,在林青墨的身邊游來游去,爪子在海水的掩護下,不時的掃在林青墨的背上、胸前、腰上。「哈哈哈哈哈——」占盡便宜的喜兒抽瘋似的大笑起來。
敖焰也脫了衣服下去。林青墨突然抄起水潑向他,敖焰反應過來時,也抄起水潑他,兩人叫着鬧着,喜兒趁亂吃豆腐。一起玩到太陽下山,這才收拾一番回龍宮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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