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後幾日,我常在夢中驚醒。
一個女人在黑暗裡哀求着:「求你替我愛他,保護他,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。」
我也終於明白,我被算計了,被千年後一個深陷愛中的女孩算計。她遠走他鄉去尋她的所愛,卻喚來一個幾千年後的我來替她愛這個男人。
如她所願,我繳械投降了。
我愛上了草原上的蒼狼,蒼穹上的獵鷹,我愛上了冒頓這個暴戾而狂熱的男人。
「青水,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情景。」 他支起身子,黝黑的頭髮隨意地披在身後,嘴角帶着醉人的淺笑,仿佛陷入了那段美好的回憶之中 。
「我那時不過才十六七歲的年紀,身着胡裝悄悄潛入未央宮,執行父王的指令。我漫步在長安月下,未央宮仿佛是雪凝一般美艷。你穿着一身潔白的衣裙,皎若青水,幾乎透明的臉龐上,一雙剪水眸子深深望到了我的心裡去。若不是侍衛出來巡邏,我一定會上去抱住你,把你帶回匈奴。」
我托着腮,腦海中構想着當時的情景:那麼美的月下長安,匈奴公子仰起臉,正好望見了漢家公主青水,皎月一般潔白的人兒,至此便淪陷得一塌糊塗。
只可惜,是流水有情,落花無意。
漢家公主青水真正傾慕的人是溫潤如玉的大將軍信。
他們兩小無猜,還私定了終身。本來是門當戶對的一對璧人,卻因為青水對匈奴公子冒頓一個善意的回眸而天涯相隔。
「我以為你會恨我一輩子,我去強搶你時,你咬緊嘴唇,眼神里的恨讓我的心都涼透了。我以為你會喜歡這天似穹廬,碧草如茵的塞外,我……」
冒頓抓緊了我的手,把頭埋在我頸窩裡,深深地嘆息,仿佛那些痛苦的回憶又湧上心頭 。
他冒着生命危險去長安迎接他的新娘,誰料到她是驚恐的,手足無措地站在這蠻夷之地里放聲痛哭。
她說她不喜歡這裡的空氣,不喜歡這裡的食物,她整日像個沒有生氣的瓷娃娃般端坐在榻上,再華麗的衣衫都不能喚她會心一笑。
睡在他的身邊時,她總在夢裡痴迷地念着一個人的名:信,等我。
太痛苦的回憶讓冒頓忍不住皺了皺眉,他喃喃:「青水,告訴我,是什麼讓你改變的?」
他粗獷外表下深藏的溫柔讓我紅了眼圈,是不是每個坑爹的肥皂劇中都有一個感天動地的男主角,也有一個不為所動的木頭疙瘩女人。
真主、耶穌,你不知道我最討厭別人朝三暮四,得隴望蜀嗎?有冒頓這個情比金堅的真漢子在身邊都不去珍惜,會遭天譴的!
所以我不客氣地吻住他的唇,告訴他:「是你,是你這隻草原蒼狼感動了我。」
我的主動惹來了身下男子更主動熱烈的回應,在他沙啞低沉的呻吟聲中,我低語:「放心吧,青水,我會替你好好兒愛他。」
早睡早起精神好,我穿着輕便的騎服圍着氈房小跑了一圈後,心滿意足地喝了一大杯奶茶,打着小嗝朝馬場走去,準備騎上黑月溜上兩圈。
說來奇怪,冒頓最近對我放鬆了警惕,非但沒有讓那黃衫小奴像跟屁蟲似的跟着我,還很寬容地賞給我黑月,一匹彪悍的黑馬,我的小日子過得滋潤啊!
還沒到馬場,便看見一位極陌生的虬須客牽着一匹紅得發亮的駿馬走出來。
馬扭着脖子不耐煩地嘶叫着,仿佛在表達着不滿。我急忙上前,指着馬兒大聲嚷道:「你是何人?好大的膽子,竟敢垂涎大單于的千里駒?」
虬須客笑了笑,朝我恭敬地鞠了個躬:「這想必就是單于大人貌美如花的閼氏吧,這千里駒是單于大人送給我們東胡的,怎麼算偷呢?」
東胡?!
冒頓竟然把自己的愛駒都送給他了,想必是不好惹的。
我無可奈何地牽上黑月,喪氣而去。誰料那個東胡虬須客居然一把抓住我,口出狂言:「今日,冒頓單于送我東胡名馬,他日我要他送我東胡愛妻。」
我驚得一馬鞭抽去,正好打在他的臉上,現出了一道血痕。
「好個潑辣的女人,是我喜歡的性格!」 他陰險地摸着傷口,轉身離去。
我撫着狂亂的心回到氈帳,那虬須客口氣狂妄,看來不是一般人。
我那一鞭本想替冒頓解氣,不知道會不會弄巧成拙?所以當冒頓和大臣們議會結束後,我急急地奔到帳外。「怎麼樣?東胡是不是又提了無理的條件?」
冒頓褪下外袍,呆了片刻,很艱難地回答:「東胡使者向我索要的竟是…… 青水你!」
真是色令智昏,殺千刀的虬須客!
我一咬牙,走到冒頓身前:「就讓我去吧,若不依他,東胡一定會藉此出兵,你若用兵,就壞了全盤計劃。」
冒頓先是詫異,然後惱羞成怒地將酒杯砸到地上,他冷冷地看着我道:「你胡說什麼,他東胡小兒存心羞辱我,搶我愛妻,豈能如他所願!」
笨蛋!他必須捨得愛駒,捨得美人,才能趁東胡不備報仇雪恨啊!
我拾起杯子,沉聲道:「我幼時在皇宮曾歷練過,你只管送我去,並將黑月賜給我,我會想辦法逃出來的,你要相信我。」
冒頓伸手捧住我的臉,明如星辰的眸子想要望到我內心深處,他痛苦地喃喃:「青水,為什麼我覺得你如此陌生?」
我知道我這麼做無疑是在暴露自己,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,我只想助他成為一隻真正的草原之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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