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槐樹高中異事錄 5: 第五章 阴风阵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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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這座山,本就不是活人該住的地方。」安小山指向東北方向,「坪林河水的陰氣,原先應當順着低緩的山勢逐步消散,但是翠屏雅苑的存在阻隔了這條通路,使得陰氣湮塞滯礙,久久盤桓不去。陰氣積聚之下,翠屏山就成為了飄泊無依的陰物的居所。」 0
 
「而這個房間,就是整座山的氣眼,自然會源源不斷地吸引陰物過來——你所聽到的腳步聲或者說話聲,其實是另一個世界的產物。」 0
 
 
許爸沉默了。理智上來說,他並不願意接受安小山的話,但家中發生的種種怪事又逼得他不得不直面這個荒誕的說法。 0
 
他的確出軌了,就在搬來翠屏雅苑之前。那個女人很普通,唯一值得稱讚的就是她的性格,她是那種男人眼中的溫柔小意的女人。他從她那裡獲得了家庭中難以得到的溫情——他的妻子成日泡在柴米油鹽里,已經變成了一個庸俗的婦人,二次生產使她患上抑鬱症,也使他對她徹底倒了胃口。 0
 
 
許爸不認為自己有多大的錯誤。在他的朋友圈子裡,哪個人在外面沒有幾個「小老婆」?他當然知道自己只是玩玩,最後依舊會回歸家庭——以一個成功的男人、父親、丈夫的身份。 0
 
所以,他和那個女人說分手的時候,心中沒有多少不舍,甚至還有心情去計算一場婚外情的成本。不過,很快他就沒有心情了,因為那個女人找上了門,告訴了他自己懷孕的消息。 0
 
 
許爸當即要求她打掉。他很清楚自己並不想負擔另一個「家庭」,女人在戀愛時是美味的佳肴,一旦生了孩子就變成了一鍋餿掉的冷飯,這不是他想要的。 0
 
他最後陪那個女人去了私立醫院做人工流產,留下一筆錢後,便和她徹底斷了聯繫。 0
 
 
那之後,許爸迅速地買下了翠屏雅苑18號別墅。很難說這是出於對過去的消弭還是對家庭的愧疚,他帶着一家人搬進了這所沛柳鎮數一數二的豪宅。 0
 
他以為搬家會是一段美好新生活的開始,事實也如他所願,換了環境之後,妻子的狀態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。她清減不少,臉頰瘦削,顴骨高聳,身形也變成細細的一條,反而有了幾分少女時期的靈動。兒子稍大一點後,她開始嘗試自己在網上做生意,一來二去賺了一點小錢,她也因此受到了極大的鼓舞。接下來,妻子仿佛重拾人生的方向,她開始打扮自己,學習烘焙,堅持閱讀。那段時間,許爸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——妻子開始依賴他,以他作為面向外界的媒介,他甚至幫妻子向鄰居們打手作蛋糕的廣告,還獲得了眾人「好老公」的交口稱讚。 0
 
 
直到某一天,許爸發現她的臉上重新有了笑容。 0
 
他突然感到一陣恐慌。不再受縛於家庭的妻子,逐漸展現出堅韌而獨立的風韻,而他卻陷入了事情脫離掌控的深深憂懼。妻子是為他而笑嗎?他忍不住懷疑,現在這個優雅、精緻、高貴的女人,是為他而妝扮嗎? 0
 
 
許爸開始格外注意家裡的細節,偏移的床腳,拉上的窗簾,可疑的鞋印,樁樁件件都能引燃他的怒火。聽見家中有男人說話聲音的時候,他認為自己的猜測得到了驗證——妻子果然出軌了! 0
 
他暴怒地衝進家門,卻什麼都沒有發現。但他從不懷疑自己的判斷,家中絕對還藏着一個男人!他近乎發瘋地到處翻找、摔砸,全然不顧驚愕的妻子與兒女。 0
 
 
那天,他一無所獲,於是他立刻在家裡安裝了監控。在妻子眼中看到熟悉的絕望的時候,他甚至感受到了快意。妻子又開始流淚了,但他對妻子的眼淚感到厭煩。整個家庭又回到了最灰暗的時候。 0
 
然而,時間長了,他也察覺到不對勁——比如,他明明聽見主臥門外的腳步聲,卻沒有在監控上看見人影;比如,他明明看見窗簾自動開合,查看監控卻沒有任何記錄。 0
 
 
但許爸不想承認自己有錯。 0
 
「你的身邊,也跟着一個東西。」安小山見他猶豫,輕巧地拋出了一枚重磅炸彈,「一個嬰靈,令郎的傷勢,就是它造成的。」 0
 
 
許爸的臉上終於出現了可以被稱作害怕的表情。 0
 
他已經沒有立場去質疑了。安小山寥寥數語,每句話都踩在了他的痛腳上,他臉色灰拜,語氣也帶上了幾分敬畏:「小師父可有破解的方法?」 0
 
 
安小山盯着他身看了一會兒,直把許爸看得渾身發毛,問他:「你想如何?」 0
 
許爸似乎被問住了,半晌才嘆了一口氣,說道:「送它去投胎吧。」他對上安小山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,聲音逐漸弱了下去:「那我兒子的病……」 0
 
 
安小山回答道:「它入輪迴受罰,你兒子自然會康復。」 0
 
許爸不說話了。 0
 
 
余田田在一旁,從他們一來一往拼湊出了事情的大概,見許爸此刻還是一副逃避責任的樣子,心中不禁愈發厭惡起來。 0
 
安小山沉吟片刻,從袖中抽出一張符紙,符紙上的朱紅色墨跡在燈光下散發出淡淡的光芒。未等另外兩人看清上面的文字,就見他後退兩步,眼神一凜,口中默誦咒語,手指發力一擲,那符紙竟懸停至空中,自動燃燒起來! 0
 
 
火焰灼灼,符紙上的紅色字符在火光中跳躍,仿佛在與另一個世界溝通聯結。 0
 
「吾乃……,掌陰陽,知天命,今夜在此,欲與爾幽冥之靈……」安小山開始說話,但余田田覺得自己的耳朵像是被棉花塞住了一層,聽不真切,她偷偷去看許爸,發現他的臉上也是同樣費解的表情。 0
 
 
安小山繼續說道:「爾……滯留人間,是因何冤屈未解,抑或是有何未了之情?吾願聆聽,亦願助爾解脫……鬼差……今夜……」 0
 
突然,一陣微風拂過,余田田直覺有什麼東西過去了。 0
 
 
符紙迅速燃盡。 0
 
「解決了,」安小山收勢,看向他們,輕描淡寫地說:「今夜三更,鬼差會來接他投胎。」 0
 
 
「謝謝……」許爸虛脫了似的,額角都是汗跡,嘴唇也毫無血色。 0
 
「世間因果,皆有定數。」安小山轉身不再看他,徑自打開了面前的房門。 0
 
 
許芷卉的房間很暗,窗簾緊閉着,有一股木製家具常有的味道。余田田皺起鼻子,總覺得自己還聞到了一股臭味,等再去尋找,那股味道又不見了。 0
 
余田田沒有在意,跟着安小山走了進去。 0
 
 
待所有人進門後,安小山把房門關了起來,拿出一疊黃紙交給他們:「在房間的四個角落放置這些黃紙,然後點燃。」 0
 
「從現在開始,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說話。」安小山囑咐,「害怕的話就閉上眼睛。」 0
 
 
兩人皆心中一緊,點頭示意。 0
 
在昏暗的室內,一道道淡金色的火焰靜靜升起,如同搖曳的細小燭光。 火焰在黃紙的纖維中蔓延,三人的臉上都印上了明暗不定的火光。 0
 
 
沉默中,四角的黃紙在火焰的舔舐下逐漸化為灰燼。 0
 
就在火星熄滅的一瞬間,余田田感覺到了變化——房間裡,似乎多出了一點東西。最先是腳步聲,有輕有重,好像有數十人在屋內徘徊;接着是敲擊的聲音,像是有人在着急地敲窗戶;除此之外,還有越來越嘈雜的咕噥聲,那聲音頻率很高,忽遠忽近,發展到後來,就像是緊貼着耳朵竊竊私語,令人難以擺脫。 0
 
 
如果說之前是新奇,那麼余田田到現在終於有了點恐懼的實感。房間裡的溫度明顯降低了,她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,屏住呼吸,手臂裸露在外的皮膚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。 0
 
房間裡的東西,是鬼嗎? 0
 
 
視力被剝奪後,其他的感官變得更加靈敏。她想起安小山說過的「吹氣鬼」,便總覺得脖頸涼涼的,但她又不敢動,於是越站越直,整個人僵成了一塊木頭。 0
 
余田田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,她好像失去了時間的概念,滿腦子只剩下聽不懂的嗡嗡低語。她根本不知道安小山在哪裡,又在做什麼,甚至也感覺不到許爸的存在,仿佛偌大的房間裡,只有自己一個人。 0
 
 
黑暗使得心中的恐慌無限放大,余田田忍不住將眼睛睜開一條縫,想要看看安小山在幹什麼——安小山不見了! 0
 
準確來說,是所有人都不見了。 0
 
 
余田田一時間心臟突突狂跳,她不敢發出聲音,扭頭看向四周,這裡還是許芷卉的房間,房門緊閉,窗簾大開,除了他之外空無一人。 0
 
外面沒有月亮,只有翻湧的烏雲。 0
 
 
余田田不知該如何是好,她沒有意識到耳邊的嗡嗡聲已經停了,周邊是死一般的寂靜。 0
 
突然,窗邊傳來了猛烈的撞擊聲。 0
 
 
「嘭嘭——嘭嘭——」 0
 
余田田驚恐地看向窗戶,玻璃上赫然出現了幾個白色的手印! 0
 
 
她迅速向後退,但瞬間被一股大力扼住了喉嚨,整個人被提在空中,然後重重砸向了地面! 0
 
余田田顧不得渾身的疼痛,從地上爬起來就向門口跑,緊接着就被摔了第二次、第三次! 0
 
 
幾米的距離竟變得如此漫長,余田田眼球充血,呼吸困難,頭暈噁心,就在她絕望之際,門口響起了急促的拍門聲。 0
 
「余田田!」 0
 
 
是安小山在叫她! 0
 
「余田田!是你在裡面嗎?」 0
 
 
余田田幾乎要流淚,啞着喉嚨艱難回應道:「我在這裡!我在這裡!」 0
 
周圍的場景瞬間變化,重新回到了四角留着黃紙灰燼的房間,余田田突然反應過來不對,耳邊重新響起陰魂不散的喃喃低語,但這次她似乎能聽出聲音里的情緒,那是充滿惡意的陰謀得逞的笑意。 0
 
 
余田田眼前一黑,所有的畫面、聲音和知覺都像潮水般褪去,最後停留在視線中的,是安小山陡然變色的眼睛。 0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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